第341期:《院讯》

夜行思悟


   期次:第341期      



    一座城市就像人一样,会醒来也会慢慢睡去。

  冬天的夜黑得越来越早,我将工作装挂在办公室门口的衣架上,穿上昨天刚在家找出来的外套,踩着咚咚的脚步声,独自走到办公室走廊的拐角,突然想到门是不是没有锁好,又折了回去。空寂的走廊里,钥匙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,锁芯咔咔响过两遍后,拉了拉门把手才又返回去,按下了电梯下行键。

  有一段时间里我特别讨厌这种孤零零下班独自回家的感觉,这是一种容纳了多种情绪的复杂情感。当关灯锁门的那一刻,你从一天的忙碌工作中走了出来,终于可以有时间审视和反思这一天中经历的事情。这又长又短的一天里可能发生很多,也可能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发生。张三工作不力挨领导批,李四刚刚把老婆娶回家,朋友圈里各路人各显神通,各自喜怒哀乐,不管是不是要寻求那么一点点慰藉认同。一天的事像是过电影一样,有时候让你微微一笑,或是心头一凉,好像世界和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。

  每次夜班都会在凌晨一两点钟结束,我骑着我的电动车,行色匆匆地穿行在没多少人的马路上,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家,快点回家,我就可以躺在自己舒服的床上,暖和的被窝里。特别是冬天,这种心情就更甚,以至于大部分的夜班时间,都没怎么关注这个凌晨一两点钟的城市。然而就在一个晚上,事情发生了点变化。

  为了保持身材不怎么吃夜宵的我,有一天下班后突然特想吃点什么,我骑着小车向前走,发现路边有一家卖杂粮煎饼的小摊,于是停了下来,立住车子。

  “阿婆,这个怎么买啊?”

  “普通的五块,不一样的配料价格不一样,你看看这牌子上都写得很清楚呢!”阿婆声音高亢,乐呵呵地指着她用三轮车改装成的简易小摊上的招牌。

  “就给我拿一个加鸡蛋的吧,阿婆。”我把手缩在袖子里,左右来回交替地换腿,一颠一颠的,想要暖和一点。

  “好咧姑娘!”

  说罢阿婆熟练地单手打了鸡蛋,手脚麻利地做了起来。我抬头望着周围的景色,看到还有几家小商铺还没有关门,老板正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送外卖的骑手,外卖小哥骑上车子,用脚打起车撑,颠颠簸簸地消失在路的拐角。

“我再等会看看有没有人,再卖几个就回去了,好的好的,你放心吧,我正做着东西呢!就这样吧!”阿婆挂掉电话,用手里的铲子,完成了几项收尾工作,把杂粮煎饼装在纸袋子里,递了给我,“好了姑娘,趁热吃,好吃呢!”

  我接了过来,开始认真打量起阿婆,她大概五六十多岁的样子,身上的衣服很旧但是很干净,胸前的蓝色围裙和袖套缝缝补补,有好几块补丁,她的手皲裂了很多地方,显得十分粗糙,脸上乐呵呵地带着笑容。

  “阿婆,您这么晚还不回去嘛?”我打开纸袋,咬了一口杂粮煎饼问到。

  “等会就回去了姑娘!刚刚家里老伴还给我打电话,说让我早点回去。他在另外一条路上卖,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去,我每次都是收摊去找他,一块回去呢!他也不想想,我咋会自己提前回去呢!”阿婆还是声音洪亮,乐呵呵地和我说。

  “您和您老伴每天很辛苦啊,阿婆。”

  “嗨,习惯了就好了嘛,我还有个娃娃,马上就上大学了,我多卖一点,孩子上学用得着嘛!”

  人有时总是在一瞬间明白一些不好说明白的道理。阿婆说完那句话后,就给我这样的感觉,我无法完全描述我自己到底明白些什么,我无数次地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新闻,鸡汤文,我也知道很多人比阿婆的工作还要辛苦。但自那一天起,我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敏感地忧伤。阿婆和外卖小哥和路边的商铺,以及深夜所有没有熄灭掉的灯,一起构成了这个城市深夜的活力和希望,一座城市晚上会睡去,但是并不是死去。还有一些人构成了这个城市的呼吸和心跳,就算是晚上也在运行着。迟下班的人灯灭去,早起上班的人灯又亮起来,这个城市的夜晚永远不会完全黑暗,这一灭一亮的灯光,承载着无数个人和家庭的故事和动力,温柔的相互抚慰着,也抚慰着我。

  之后每次夜班的路上,我都会瞄一眼阿婆的杂粮铺子,也许有一天铺子换了地方,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。有时候认识到自己的普通也会产生一种欣喜,但这不影响我们继续前进。

  你望着别人时,也许有人正高高的在楼上望着你在寒夜里穿行,生活不易,愿你善己又善人。     (七病区 朱小君)